【TEDView專欄】Redefine |余佩真:直視真實自我,創作即生活

七年前,她曾經是《神算》裡大名鼎鼎的謝君雅;三個月前在金曲舞台上,她搖身一變成了華語樂壇的一枚新星 — — 她,是余佩真。十五歲開啟創作之路以來在創作歌手和演員的身分之間不斷流動,然而卸下所有光環,創作之於她而言再簡單不過,僅僅只是誠實面對自己的生活裡的微小細節與感受。人如其名,余佩真的真實與真誠不管在創作還是生活中都毫無保留,她直視自己的需要,保有探索的熱情,從自己最細緻的感受出發與世界對話,用她的作品和語言告訴世界,無論是蘋果的爽脆、過甜的抹茶拿鐵,都是生活,更是創作;創作即生活,生活即創作。

專訪影片連結:https://youtu.be/jUEQcdWRcBM

創作是無法逃避的自我探索

「我覺得創作對我來說是,我沒有辦法逃避的,一種慾望。」談及創作的意義,她堅定地回答。十五歲的夏天,余佩真第一次拿起吉他哼唱旋律,當時她仍不清楚何謂「創作」,即使覺得遙不可及而稍感自卑,卻仍能清楚感知到想寫歌的那股衝動。然而,往後讓余佩真真正直視自己創作慾的,卻是長達一年多的逃避。

在北藝大戲劇系學習表演時,藉由對文本和角色的探索,她可以全然地相信作為演員與世界建立連結的純粹本質。然而進入業界後在製作團隊和大眾嚴苛的審美標準下,面對各種外貌上的批評與檢討,她逐漸失去了勇氣與信念,於是她選擇放下種種不快,嘗試從瑜珈老師一職裡找到身心靈的平衡,卻愈覺匱乏。當她接著逃到了英國,才終於在長達半年的自我梳理當中發現自己仍然需要創作。正因為曾經徹底離開,余佩真才明白自己終究得回來面對創作慾,陪伴內心那個單純的,想要創作與玩耍的小孩。

「逃避並不可恥,反而很有用。」她提起這段經歷時綻放了笑容,不同於勵志演說家口中的逐夢踏實,她想告訴體制下被禁錮著的年輕一輩創作者:逃避其實比什麼都有用,因為當你逃到再也無法壓抑的那一刻,選擇面對所迸發出的能量將會比什麼都巨大。十八年後的現在,她早已脫離起初自覺「配不上」的自卑狀態 — — 創作已經沒有配不配得上,只是需要而已,就像一場命中注定的自我探索,她知道自己逃不了,唯有面對內心深處對於創作的渴望,才有可能放下同等的執著。

因為有話想對世界說

同為一名歌手與演員,問及音樂與戲劇創作上的差異,余佩真認為兩者之間有鮮明的差別。戲劇之於她更偏向服務人群的性質,藉著詮釋他人美學,協助導演、編劇以完整團隊的創作主旨,同時試圖活出角色的人性與實感,和觀眾所在的真實世界產生連結;然而音樂的創作卻是要完成自己的美學和觀點,需要擁有全部的話語權以成就她關注的故事核心。

「我之所以會想創作,就是因為我有話要說,我想要用我的方式,說我想說的話。」無論是何種形式的創作,對她而言都要回到根本:因為我有話想說。 十五歲的她在升學體制之下遭遇不甚順遂,卻沒有阻止她對世界產生好奇,更促使她直視自己的欲求,以創作和這個世界進行對話、建立連結。在創作作為「對話」的基礎之上,不管以自己或他人為核心,溝通與磨合的過程都是必要卻也最不易之處,在與他人產生歧異之際,她更必須問自己:我到底想說什麼?

至今,余佩真仍然持續透過戲劇、音樂和各種藝術的形式探索世界。前陣子透過時尚雜誌專訪的拍攝,她再度看見了自己前所未有的樣貌,而那讓她了解到:世界還很新,她對自己仍所知甚少。實際上舉世皆然,眼前的世界愈趨開闊,便愈加需要探索自我。如同創作對余佩真而言是一種不得不,面對世界的徬徨時刻,探究自己內心所發掘的那個不得不,也許就是一種解答。

照片來源:余佩真JenJen Facebook粉絲專頁 https://www.facebook.com/peijenyu/

誠實看見自己的需要

對於創作誠實與否,余佩真坦言自己還不知道,但至少在創作音樂的時候,她自覺是誠實面對自己的感受跟需要的。在音樂的領域,她始終捍衛著自己的美學價值,因為她需要知道自己為何而來,才能帶著作品面對世界。面對創作裡的種種磨合,她將標準線踩得很緊,連混音都到場聆聽,即使可能被扣上難相處的帽子,即使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她也要傳達對這個世界的愛和感動。過程中她不斷想起媽媽說的:什麼都不要的人最大。那提醒了她,她還可以不要什麼?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只留下她的音樂。

面對市場的評價,她也試圖泰然處之,「那是他們的真實,但是我也有我的理解,我尊重他們,可是我的理解好像不全然是這樣。」 言語溫柔卻透露著一股堅定,不僅僅是音樂,對於生活,對於生命,她都覺得要回到自己的熱情與需求。對她而言,別人怎麼想並不重要,因為做自己是為了找到讓自己在人世間安身立命的方式。面對社會對於「做自己」漸趨歪斜的標準,她認為就算四十歲仍然在探索生命的熱情也不需要感到緊張:重要的不是與別人「同」或「不同」,而是那是否為你的需要或想要。 就如她所述,探索是一輩子的事是自己的信念,可他人也許並不這麼認為,想要活得快樂或悲傷,平凡或不凡都無妨;當從自己的感受出發,試著去完整每一種情緒與嚮往,自己的組成與輪廓便會逐漸清楚地浮現,而那裡頭終於能無關於他人,只有想要成就的自己。

成全每一種黑暗與脆弱

距離《真真》這張專輯發行已經有一年半的時間,她談起創作理念卻仍如昨日般清晰。 以自我的黑暗面為起點,她想要透過這張專輯,承認那些自己在生活中不敢直視的暴力、無知、和毀掉自我與世界的衝動,藉由創作把它們全部認領回來,承認、看見然後理解,甚至創造重新詮釋的可能。正是因為認知自我黑暗面才走入創作,余佩真猜想自己並不害怕這些負面情緒;相反地,她更想透過創作重新認識它們並且給出新的解讀,無論好壞都不介入也不批判,而是去完整每一刻的滿足或脆弱。

不僅只完整自己,余佩真更想要透過自己的音樂同理、成全他人痛苦的時刻,這樣的創作意識來自於在百貨公司花店打工的日子,每天上班之前她都要聽宋岳庭的〈Life is a struggle〉,如此控訴的一首歌,卻讓她覺得身心平靜。這讓她一直以來都相信:一首暗黑的歌,不見得是要讓你感受到世界的黑暗,而是讓你知道,你的暗黑別人曾經也有,你並不孤單。因此在創作的過程當中,她總是很有意識地展開所有面向的想像,不管是離婚、憂鬱、失業,處於任何一種消沉,余佩真都希望能反映他們痛苦的某一部分,藉創作打破自我與他人間的限制。事實上,讓余佩真意識到創作絕非僅止於自溺的關鍵,正是創作需要被觀看,並與之產生連結的本質,正同於當演員會被看、寫了歌想賣就是會被觀眾聽。因此之於她,創作便不能只是個人的情感抒發,至少在她的想像裡,她的作品需要禁得起不同角度的解讀並引發共鳴,以人性裡的情感作為共同語言,盡可能完整每種形式的情緒,無論痛苦或快樂,才有可能更加靠近觀眾與世界。

照片來源:余佩真JenJen Facebook粉絲專頁 https://www.facebook.com/peijenyu/

藝術一點也不遠

高中讀臺灣戲曲專科學校,大學讀北藝大戲劇系,正規的藝術教育不可否認地在余佩真的創作之路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但美學建立的開始,則是兒時喜歡去國父紀念館看畫展的經驗,即便自己不太擅長畫畫,也不太懂水墨畫的技法,卻還是喜歡欣賞。直到進入北藝大,她仍然無法百分之百看得懂任何一齣戲,但在大量看戲、演戲、作戲等觀賞與實作的過程中,她漸漸知道自己喜歡或不喜歡什麼、不懂什麼,而這些不適的感受又來自哪些環節。在對戲劇和角色的解析過程中,她大量練習認識自己的感受並以各種方式表達之,而這些感受全都沒有正解,她必須自己尋找答案。

然而,對余佩真而言,將理解自己的感受,再更深入爬梳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為什麼喜歡?」擴及生活所有層面的過程,才是個人美學建立與養成的關鍵所在。「其實每一件東西都是都是在創作,你吃的食物,你的衣服,他們都是,所以你一定有你自己的感覺的。我覺得美這件事情,它就是這麼生活。」美學經驗的養成從來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從生活中微小的感受萌發而成。余佩真認為對自己的感受保持敏銳是最重要的,即便只是簡單的「吃蘋果」,她也會細緻地去感受蘋果酸跟甜的比例,咬在嘴裡的脆度和觸感。對於生活中每一次感官經驗的梳理、探索與思考,就像是探索自我和世界的一次歷險,無論喜歡、不喜歡或無感都無妨,重要的是那一句自問的「為什麼?」,即便沒有答案也是一種答案,正視自己的感受與喜好,探索著自我與世界的關係的每一次對答,都會是美學價值觀的切片,終會累積成自己的樣貌。

「從你對於這件事情的感受出發,藝術一點都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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