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View專欄】Redefine | 許菁芳：自我探索與跨時空的女性力量

採訪的會面在早上九點，天空是冬日濛濛的灰，臺北冬日的陰鬱籠罩著整座城市，上班時間，來往的行人匆匆，中研院附近是一片寧靜的園區，被幾棟住宅圍繞著。到了約定的時間，許菁芳身著一襲灰藍毛衣，梳著俐落短髮，帶著淺淺的笑容與我們打招呼，登時為室內帶來一股明亮溫婉的氣息。

身為學術工作者，許菁芳畢業於臺大法律系，其後取得社會科學、法學碩士及政治學博士，目前就職於中研院，主要鑽研法律人相關議題之研究。透過著作《臺北女生》中的文字，我們認識到了十年前的許菁芳，彷彿穿越時空一般叩門相問，「文字的力量，幫我重溫一次十年前的自己。」許菁芳說道，「就好像以前的那個自己一直活著，許多不同年齡層的人因而起了共鳴。」

人物專訪連結：https://youtu.be/VHbaxumcyhI

「臺大，是一個才華洋溢的地方，充滿無中生有的經驗」

對於畢業於臺大的許菁芳來說，她所看到的臺大學生，擁有的才華是外顯的，從小就有很好的學業表現，並且一路憑藉著這樣的優勢長大，到了臺大後，確認自己擁有這樣的才華，便開始感到茫然不安，看不到除了好學歷的標籤外，自己還能倚仗甚麼?

因此，到了臺大後的人們，幾乎都會經歷一段自我探索的時期，一個無中生有的、不斷創造的過程。無論是寫作、攝影、劇本創作、舞蹈、音樂，這些作品從無到有的經驗是很特別的，是不斷向內找尋，慢慢催生出的經驗和果實。「臺大是一個很才華洋溢的地方，並且這些才華是穿越許多探索、茫然、挫折才會生長出來的，人們往往只看到最後的結果，卻忽略了這些過程，但這樣的過程都是不可取代的，珍貴的經歷。」許菁芳說道。

就好比今日的我們，也許經常會在探求真理的過程中，感到失意、迷茫，但是這些探尋的過程，不就是少年人成長的養分嗎？是一顆顆勇於嘗試，對世界充滿好奇、反動、質疑、不斷叩問真相、生機勃勃的心，在遙遠的未來的我們回頭來看時，這也許是屬於年少時期最美麗的劇本。

「關於學運，最在地的反而是最國際的」

就讀法律系、曾為學生會會長的許菁芳，在大學時期也曾經聲援過學生運動。而相比過去的學生運動，現在的學生運動有更加國際化的傾向，學生關注的議題從內國政治轉向國際議題，這樣的轉變也反映了台灣公民對於自身民主的實踐變得更確實，且有更多的理解，因此有明確的政治思考架構，方能夠轉而關注、評論他人。

「最在地的反而是最國際的。」許菁芳說，2016年臺灣大選時，有許多美國人來觀選，對於臺灣的唱票形式很感動，有人唱票、有人計票、有人圍觀、有人見證，一票一票形成人民的意志，決定國家的方向，這樣的過程，對於台灣人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但其中所蘊含的民主普世價值，卻讓我們能夠與遙遠的人連結，分享彼此的共鳴。因此，當人們越做自己時，越能展現民族、個人的力量，也越能碰觸屬於人類本質的價值與包容，連結彼此的心。

「在父權體制的腳本之下，所有人都是夥伴，要彼此理解才能夠創造新的行為模式」

除了研究工作外，許菁芳也在女人迷上發表了許多專欄文章，書寫自己身為女性的生活體悟，以及對女性主義的理解。對許菁芳來說，女性主義是一種接納的原則，鼓勵並支持所有的人去做自己，展現個人的特質，是一種全面性的生活指引。在這個過程中，藉由剖析自己，能夠漸漸發現被父權壓迫卻不自知的形象展現，比如競爭模式的互動、陽剛的組織模式，上下階級，獨裁而非共識的傾向，在這之後，透過調整與改變行為模式，而得以成為真正的自己，例如接納陰柔的行為模式、領導風格等。

此外，許菁芳提到，女性主義所提及的父權體制、陽剛的力量，指的並不是生理男性所具有的原罪，而是由於父權體制的腳本將女性放在被壓迫的位置，並將男性置於上位者的角色，男性因而較無法體會女性所受的性別桎梏。但事實上，在這樣的場域之中，所有人都應該是夥伴，要彼此理解處境並合作才能創造一個新的行為模式。 比如在現在的政治場域中，女性政治人物的出現會驚艷許多人，原因是在當下的認知狀態中，女性並不是標準型，但當女性政治人物的出現不再是少數，人們會開始認知到，標準並不一定要是原來的樣子。因此女性政治人物的貢獻並不只是在提升女性的權力地位，更幫助建立大眾認知上的多元性，並打破原有的標準型態。事實上，任何一種非典型政治人物的出現，都在協助構築這樣的多元形象，挑戰原先僵化的性別腳本與定義，讓所有人都能在自我成就的過程中保留自己原先的模樣，不須為了服膺角色腳本而犧牲自我獨特性。因此，女性主義所帶來的力量，是讓所有人都能夠活出自我，接納屬於自我獨特的風格與模式，釋放個人的力量與光芒。

「我已經不一樣了，十年前的我卻仍不斷發揮影響力」

透過《臺北女生》，我們訪問許菁芳，並共享了愉快的早晨，對許菁芳來說，書寫是一種釋放自我的方式，但讓她很驚訝的，是《臺北女生》這本書為各式的人、事、物帶來的影響與改變 — — 許多人因為《臺北女生》，滋長出各式各樣的計劃，比如一名調酒師因為讀了這本書，創作了一杯調酒並在比賽中獲獎；有獨立歌手藉由臺北女生的概念，寫了歌曲並且即將發片；有編劇讀了臺北女生，創作系列影集訪談在臺北工作的女性在異鄉生活的故事。文字的力量彷彿逃過了時間的遞嬗，讓狀態定格在固定的時點，用同樣鮮明的形象持續撞擊人們的心。

《臺北女生》中寫的，是許菁芳十年前的狀態，即便後來仍有許多作品，但這本書卻變成重要的代表作，「我覺得我已經不一樣了，但這個部分的我仍是最為人所知，也最有生命力的。」許菁芳說道，現在的許菁芳隨著年紀增長，更多關心的是自己的研究工作、家庭、朋友相處、學生等等，但因為文字的共鳴，《臺北女生》不斷吸引到許多人從十年前的過去叩門相問，文字的力量也隨著時間不斷生長，帶來不兼段的反思與感動。

訪談結束後，我們與許菁芳在咖啡廳內，喝著剩餘的咖啡，閒聊現在的校園生活、分享臺大人的經驗，中研院一帶好比一所沒有學生的校園，寧靜沉穩的氣氛流動，許菁芳像一朵鮮明又溫和的白色雛菊，領著我們的意識穿梭在談話與咖啡香之間，熨燙出一片溫暖的景象，似乎能帶著這樣的祥和，重回忙碌的日常生活中。